无大麻，不社交？

　　大麻就像是早恋，你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对什么东西上瘾。有时是一个人，或者酒精，或者游戏，或者小说，或者大麻。没有那哪一个比另一个更危险，也没有那一个比另一个更安全。你若是走出了这段青春必经的道路，再回头看，那就是体验，如果走不出，那就是教训，大麻也是如此。

　　最近在美国的facebook网站上有一篇非常有争议的文章，叫做《为什么我要让我的孩子抽大麻》，这篇文章的节选如下：

　　"抽大麻不只是在寻求一种让自己充实的感觉，而是用一种不同的眼光看世界，追寻世界的本质，抽大麻并不是在沙发上躺一下午，吃薯片，看粗制滥造的电视（当然这也是应该被允许的）这就像试图去做饭并且创造出新的金枪鱼沙拉食谱。他们会沉思自己和旁人的关系，上帝和宇宙。他们会想关于生活，死亡，和作为一个好人的定义。因为这是对于自我评价的非常重要的一点，而一只烟卷可以带来这种思考。

　　他们会成为更好的人。他们能够把自己和美国威士忌酒吧里的那一群区分出来。他们能够远离马桶，医院，可以礼貌地点头，但是他们不会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范那些由于酒精而造成的愚蠢的错误。

　　他们能够迎接改变。他们的心智会大打开，接受新的食事物和理念。他们能面对困境，拥抱不同。他们的世界会更加充实，更加色彩斑斓，并且更加有趣。他们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事物，并且欣赏大多数人所理解不了的事物。"

　　在这篇文章中，大麻不像是毒品，反而像是维他命，似乎还有很多好处。的确，大麻在很多西方国家都不算非常正式的毒品，而且反观美国大麻横行的60年代，那些曾经叛逆的小孩子现在也都成为了好好公民，并且对于他们孩子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大麻在美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它到底有多可怕？

　　在去美国之前，我爸妈跟我非常明确了一点：你可以做任何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但是就是不能吸毒。这个"毒"字，当然包含了大麻。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大麻在美国校园会是如此风行。在我学习的文学系，学生连教授基本上都是"pothead"（大麻脑袋，指经常抽大麻的人）。我所有吸大麻的朋友，都普遍聪明平和，大麻就像是一种社交工具，你在吸的时候可以谈很深刻的事情，而如果你在清醒的时候谈，别人一定会觉得你有病。比起喝酒，很多人更希望别人觉得他／她吸大麻，至少他／她不会是个对他人有害的人。

　　周五的晚上，美国大学里处处笙歌，各个宿舍的窗户都开着，大声地放着音乐，喝醉酒的青少年勾肩搭背地在门外玩beerpong（啤酒乒乓球，一种喝酒时玩的游戏）。有时候，这些音乐和学生们发酒疯的吼叫声声音之大，都让校外的邻居打电话叫警察来了。但是在这样的party人群中，总有那么一间房间，房门紧闭，房间里六七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和床上，传着一只烟卷。这只烟卷从一个人传到下一个人的手中，从刚开始的十厘米长到最后只剩一星火光，带给了这个屋子里的人们极大的满足感。

　　这个屋子里往往放着比较轻松的音乐，大家毫无喝醉之后的疯劲儿，每个人都半闭着眼睛，像是午后蜷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猫。两三卷烟卷过去后，大家都已经比较"stoned"（就是抽高了的意思）了，于是大家开始讲一些平时不会聊的有深度的话题，自己有趣的见闻。但由于大家都很高，所以世界的脚步是慢的，更多人也会去聆听别人的话。有些人会开始关注身边的小细节，比如时钟指针的摆动，比如门外滴水的声音，比如对面的人嘴唇的动态，比如窗帘被风轻轻吹起的弧度。这些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都因为这种药物的影响下而注意到了。

　　很多人认为大麻和可卡因和海洛因一样，其实大麻在很多西方国家都不算是毒品。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是合法的，而现在美国的华盛顿州和科罗拉多州也是合法的。为什么呢？因为大麻对人体的危害比香烟还小，它不致命，并且对人起到的是一种暂时性的麻醉效果，就像是喝两杯红酒一样。它让人平静，感觉世界都会变慢，所以抽大麻在美国60年代很盛行，因为很多爱好和平的美国学生处于一种战后恢复的状态，他们需要一种东西来平复自自己冲突的心态，于是选择了大麻。我的美国同学还认为很多人想要选择一种让自己看上去很酷，但又不致于过头的毒品，这就是大麻。

　　大麻之所以在美国学生群体中兴起，可以归结于美国青少年对于"酷"的追捧。

　　在一个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世界第一，富裕的国家里，青少年不被战乱影响，也没有很大生存上的压力，他们没有很强烈的对于国家和自身的义务感，他们的价值观来自于身边的社交圈。加上美国没有我们儒家文化那种强烈的功名感，所以学习好并不是衡量一个人"酷"的标准。对于高中生而言，过早接触成人使用的药物就是一种"酷"。大麻对于未成年人的影响其实是很大的，很多研究表示它会使得未成年人的智商明显下降，并且让他们上瘾。在高中里过量吸大麻的中产阶级孩子还是不多的，但是到了大学里，家长和学校都放宽了对大麻的限制，吸大麻也没有在高中时那种叛逆和酷的标签，更多是一种对于大学文化的随波逐流。

　　但是大麻在美国的问题，不仅仅涉及到危害健康的问题，更多是种族和阶层的问题

　　前两天，费城抓住了两个很大的大麻毒贩，这两个大麻毒贩一个25岁，一个18岁，都是在费城郊外一个非常昂贵的私立高中毕业的白人学生。他们贩毒的对象就是郊区中高阶层的富裕白人学生，原因是他们自己经历了"找不到大麻的日子，想要为高中生办一点实事"。这话虽说听起来很滑稽，但他们确实是做了"实事"。他们建立了一整个系统，保证周边所有私立学校都有接头，而且给他们下面的学生贩子下指令，一周必须要卖出多少。当这件事情被爆出来之后，讨论的重点并不是这几个学生如何误入了迷途，更多是他们是来自富裕家庭的白人学生。我在大学里的同学认为媒体实在是太夸大事实了，他们试图把"白人"和"郊区"还有"3万5美金一年的私立高中学费"连起来做成大新闻。这样的事情在费城的黑人贫民窟里也总是发生，但是警察对于黑人贩毒也抓得不严，抓了也是平常事，登不了大新闻。可是对于我住在费城城内的朋友而言，她认为，如果这些学生是黑人学生，那么首先他们的父母没有钱交保释金，其次没有钱请好律师，惩罚会重得多。

　　那么抽大麻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在中国，我们从小就被带去各种毒品博物馆，然后看见眼神呆滞，全身溃烂往自己身上插针头的人的图片。那些人不是抽大麻的人。大麻是像香烟一样吸入，并且不会肉体上瘾。在我所在的英语文学系，基本上人人都抽大麻。我们读的名作家和知名的理论家：WaterBenjamin，JacquesDerrida都是致幻物质的使用者。那问题是：大麻影响学习吗？回答是因人而异。我文学系的一个好朋友，加州人，不仅高中的时候SAT（美国高考）几乎满分，而且在学校里成绩非常好，每天都在桌前一只手端着烟壶一只手在书上做笔记。他的成绩好甚至可以说是来源自大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大麻就没有灵感。而相比起打游戏，喝酒和抽烟的人，吸大麻的群体普遍成绩好，聪明，喜爱探讨问题，并且非常友好而平静。

　　在中国，大多数人认为如果做一件事情不影响学习，那就没什么问题。

　　可是就从我这个朋友身上，我看见啦大麻非常多的负面影响。我的这个朋友有着非常富裕的家庭，但是父母并不给予他很多的注意力，所以他处处感觉自己被边缘化。接触了大麻以来，他找到了很多前所未有的自信。他成为了学校里"酷"的孩子，成绩也提高了，心情也便愉悦了，他的父母给他托关系办了药用大麻证明，这样他可以去合法地买大麻棒棒糖，大麻巧克力一类的东西。就这样到了大学，他每天都抽好几克，早上一起来抽一支，然后心平气和地去上课，半夜也抽，提神写论文。如果有一两天他买不到大麻，他就变得狂躁不安，因为他无法不借助大麻平静下来。甚至，他还因为大麻而错过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就像很多女孩一样，这个女孩不喜欢他天天抽大麻。因为她几乎无法见到他清醒的样子。他早起抽，中午抽，晚上抽。虽然他认为他因为抽的时间太长而几乎达不到致幻的效果了，但在她看来他就是那个眼睛通红，会看着窗外的书微笑的pothead（大麻脑袋，指迷恋大麻的人）。这个时候也是他第一次面临一个重要的问题：大麻还是女朋友？

　　虽然他一直跟我们说他对大麻没有上瘾，想要戒掉是很简单的事，但是事实上并不简单。就像是转笔这样的小习惯都很难改掉，对一种药物的精神迷恋就更难了。他停了几天，发现自己根本不习惯没有大麻的生活，而这种压力又需要大麻来替他解决。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他又拿起来烟卷，而女朋友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他自己也认识到了大麻带给他的影响，但是他无法戒掉。这么多年对于大麻在精神上的依赖使得这种药物成为了他最亲密的朋友，而他也一直活在自己的幻觉世界里。

　　可是对于大多数美国人而言，25，6岁，开始真正地在想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时候，就会慢慢地逼迫自己离开这种单身的消遣了。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你可以在刚毕业的时候和朋友在屋顶上看夕阳吸大麻，也可以在周末晚上去酒吧之前站在窗台上抽一支，但是总有一天你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你要回家照顾孩子，你要在早晨精神矍铄地去上班，在周末，你要带着家人出去玩，而不是站在油漆剥落的天台上和朋友讨论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了。所以那个时候，也是大麻退出人生舞台的时候。但是也有很多人，就一直活在烟雾里，到了三四十岁还无所事事赚了一点钱就去买大麻。这些人，就是数量在慢慢增长的“美国病夫”了。

　　大麻就像是早恋，你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对什么东西上瘾。

　　有时是一个人，或者酒精，或者游戏，或者小说，或者大麻。没有那哪一个比另一个更危险，也没有那一个比另一个更安全。你若是走出了这段青春必经的道路，再回头看，那就是体验，如果走不出，那就是教训，大麻也是如此。但是与其他诱惑不同的是，大麻是药物，它对你产生的生理和心理影响，往往是不可掌控的。

　　作者：王逅逅，专栏作家，此文最早发于《留学》杂志第11期。此为未删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