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良:心理伤害宰杀孩子灵性和个性
安全之所以出现了危机和不幸,那是因为安全的本身就有不可看透的疾患,这种疾患是一种孤独、是一种受到侮辱后的扭曲、是一种比创伤还要深刻的伤害、是一种心灵上撒下的针一样的荆棘。毋庸质疑,心理伤害直接潜入安全并成为安全的凶残杀手,心理伤害也正成为最阴暗、最诡异、最残暴、最恐惧的字眼。
心理伤害:孩子灵性和个性的宰杀
文/翟良
“凯米拉现在已记不清那时为何与母亲处于战争状态,但她还记得笼罩着她的那种可怕的感觉。凯米拉冲动地跑到厨房,拿起菜刀划破自己的胸膛,她说这是控制痛苦的一种方式,这样可以把心中的真实感受表现出来。”
这是吴小秀为我们翻译的《凯米拉的伤疤》文中的一个真实而恐怖的场面。
那是凯米拉的第一次自残,我从文章里还知道,凯米拉在15岁时开始割腕并戴上手镯或者把袜子拉到脚踝,以遮住那里的伤疤。
“明知道会留下疤痕,但那时我很沮丧,仿佛陷进了一个黑洞,而伤害自己是逃离那里重获希望的一种方式。” 凯米拉的“总结”让我触摸到了血红的灵魂,自残在外国社会可能就代替了我们因苦恼而发出的呐喊与哭泣,然而这又是一个难以理解的残酷事实。
外国许多烦恼青年的自残还有它善良的理由:这些自残者在生气时,因怕会伤害到别人而采取伤害自己,他们不能从伤害别人的结果里体会到快感,而惟有伤害自己才能平息自己的怒气。
伤害自己,在我看来,不论怎么理解都是在自身肉体上作案的凶手。凯米拉他们的自残的原因让人很难理解,他们的烦恼与压力不是来自课堂,而是来自与男友的言语攻击、来自于一种盲目的校仿、来自于一种思维上的极度混乱,也有可能自残的理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如果说凯米拉的自残是一种针对自身的内部伤害,那么,我国出现的多例震惊全国的直接由学生引起的血性事件却是变态、凶残的外部伤害:2000年春节前夕,浙江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金华市一名高中学生因忍受不了学习成绩排名和家长的压力,用榔头将母亲打死;2004年9月,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幼儿园15名儿童和3名教师在幼儿园被人砍伤。更令人难以预料的是,我国有关学生引发的意外伤害事故还不止这些,近年来,学生被杀、校园暴力、师生冲突、家庭内部冲突等现象越来越严重,这些令人毛骨悚然频发的事件,不仅威胁着校园的安全,而且还严重威胁着家庭和社会的安全,与自残事件相比,它的伤疤更加惨不忍睹,更加疼痛深长。
这几件事从表面看是偶发的刑事案件,但从深层次看,实际上是我们的教育包括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家庭教育等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的一种反映。而对于学校教育只能面对一个严肃的课题:构建和加强心理教育。
安全之所以出现了危机和不幸,那是因为安全的本身就有不可看透的疾患,这种疾患是一种孤独、是一种受到侮辱后的扭曲、是一种比创伤还要深刻的伤害、是一种心灵上撒下的针一样的荆棘。毋庸质疑,心理伤害直接潜入安全并成为安全的凶残杀手,心理伤害也正成为最阴暗、最诡异、最残暴、最恐惧的字眼。专家指出,心理伤害具有隐蔽性,如果没有专业知识很难及时发现,如果发现不及时,心理问题也许就会转化成精神疾病,后果不堪设想。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心理伤害和个人的特质有着密切的关系,不同的人遭遇同样的事情会产生不同的结果,这使得心理伤害不能像人身伤害那样容易界定责任,非常容易引起纠纷。
学生心理伤害的途径也难免来自课堂,传统的教学课堂一直扮演着灌输和伤害的角色,而作为“人类灵魂上的工程师”,某些教师却无法驾驭语言这把尖锐的匕首,竟毫无悔意地以口水乱飞的形式,直接插入学生绿叶般的灵魂。绿叶被刺入一把匕首,叶脉开始萎缩,它不再留恋生命,并将绿着视为一种痛苦,最终,绿叶以叛逆的方式离开大树,而且越来越远。事实上,学生真是像那片绿叶一样,心灵上受到了伤害,他就再也不懂的自由与快乐,他内心郁闷、惶恐、恼怒甚至绝望,他要宣泄、铲除、挤压这种炭火般炽热的郁闷,他选择了直接攻击和转向攻击,事情的发生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在传统的教学中,教师只有大纲意识、教材意识、教参意识,而课程意识十分淡薄。课堂总是以教师讲、学生听的模式出现的,或者说这是一种听话教学模式,不允许学生发表自己的观点,违背课堂程序、偏离标准答案、出现回答错误都要受到严厉甚至是带有侮辱性的斥责。笔者生于70年代末,自然对“辱骂、体罚、殴打、冷漠”等教学手段熟悉不过,而且仍对“狼山岗子仍死孩子,味大却引不来狗”的一句“名言”记忆犹新,它曾带给了我巨大的伤害,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当时我的一道做错的题与“死孩子、狗”之类又有什么密切的联系?即便有联系,为什么又要在课堂上肆意滥用,毕竟这不该是一个灵魂工程师所操作的语言,它除了给我们的心灵带来腥臭一样的东西外,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回味和咀嚼。我现在是咀嚼了,而且是咀嚼的很痛苦,正是那次伤害让我讨厌数学课,我甚至能看的出每位数学教师的脸上都有冗长歪曲的数字,我甚至又羡慕地想,我幼小的儿子可能不会遭遇这样的教育了,也许他们这一代永远不懂课堂上曾上演的“限制、支配、束缚、控制、压抑、规定”等似乎带有火药味的场景,他们懂得和体验的也许是更多的鼓励、宽容、热情和关爱。
一位老师在教育这片沃土里迫切呼吁:让我们从分数脚下站起来!尽管这声音是从安徽传来的,但这声音的确很大,有点高唱《国歌》的味道,其实,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就是一场教育上的革命,就像“旧民主主义”到“新民主主义”的转变,需要一部分人站起来,一部分人接受“改造”。所以,我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正处在革新的困境期,它同样也要经历“爬雪山、过草地”的严峻考验,我们也甚至相信,中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队伍必将日益壮大,也必定会重现“三军过后笑开颜”的胜利景象。
安徽这位老师在呼吁中讲了一个令人频频咂舌的“故事”:“一位正上高二的学生,不久前请假回来“休养”。那晚专门来向我诉苦,说公布期中分数那天,全寝室同学骂了他们的班主任整整一夜,说他们班学生一提起分数就胆颤心惊,说他们班同学像他一样普遍厌学……顺便提一下,我的这位学生在我手下时,聪明、活泼,而现在竟有点神经质了。那么,他的班主任是怎样做的呢?高一入学,班主任便在黑板旁张贴了全班同学的名次排列表,以后每次考试都与之相比,前进一位记作+1,后退一位记作—1,依此类推。后退过多,便声言请家长见面。而各种考试又层出不穷,这样的排次也就不计其数了。试想一下,学生们怎会轻松学习?难怪我的学生从来没有出校门玩过,难怪他专门请假回来休息,难怪他们把班主任整整骂了一夜……再试想一下,这样逼出来的学生会是怎样的情形——一肚子死知识而没有灵魂的活躯体。许多发生在学生中的自杀悲剧,难道还不能说明学生的灵魂正遭到扭曲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评论那位班主任的“教学艺术”,在应试教育里,这也许是最典型、最优秀的“艺术”,也极有可能这种艺术会被“教育长官”上升到“值得借鉴,可以推广”的理论,就像是一句经典的不能再经典的广告词,有一种横风飓扫之势,传遍大江南北。“分分,老师的命根”在这里何止是命根,老师熬夜排出的表比“命”都“厚”,比命都“长”。
我又看到了《一位高三父亲的三篇日记》,和编者一样,感人的情节几乎都会征服我的眼泪,那位父亲的细腻已不能用日记的真实和潮湿来形容,他对女儿的三餐很重视、他对女儿的表情很在意、他对女儿的笑声很期望、他能听得清女儿淡淡的呼噜、他一夜未眠却在想鼓励女儿的词、他甚至看到女儿疲惫的眼皮便暗自流泪……这是一位慈爱逼人的父亲,由他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用麻绳为我栓紧放了油炒咸菜包裹的父亲,直到现在我仍能记起那个令我眼泪飘飞的场面:91年,教了一辈子书的父亲在得知我考上高中后,激动的竟孩子似的跳了起来,而那时的父亲已是重病缠身,危在旦夕;98年,躺在医院里近乎弥留的父亲竟听到了单位出资推荐我脱产进修的消息,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已经被高烧烧掉舌头的父亲竟奇迹般地喊出了两声“好”。现在,再想享受父亲无私的爱已经是幻想和奢侈的事了,我只能面对一掊黄土,跪在荒草里烧掉我曾为父亲出版的文集,也许有文化的父亲在天国会读到这些文字。
这位父亲在日记里同样提到了有关名次排列的问题:“我和孩子母亲是第一次去开家长会,听了校长那严厉的动员,受了不小的刺激,一排名就知自己孩子的名次,很是担忧。转而在晚饭时向女儿唠叨,而女儿也因她母亲去开家长会必将带回“责难”而心有余悸。为了名次和成绩,母亲和女儿有了争吵。这种争吵让我心里更加着急。夹在中间,既怕伤害了女儿的自尊心和信心,又怕孩子母亲心里难以平静,再去说点什么。那种内心的焦躁,如战争双方暂时的寂静,我在中间地段只得大声叫喊‘大家停火’、‘理解万岁’!”我也没有充足的理由去评论和斥责这位母亲的“唠叨”,但“唠叨”有时可能不是爱,而这种“唠叨”的目的却是促使孩子掌握更为高超的答题技巧,即便这是应试教育培养出的一种能力,那也只能应付僵硬、窒息、森严的考场,我们似乎不可能看到在这一种能力背后的激情、拥抱、热爱和向往。
我不知道凯米拉的伤疤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也拽住了“拉”的字眼,我想那是一种糟糕与不幸,甚至要比不幸还不幸。连凯米拉都深信,心理伤害是蕴藏在内心深处已久的毒瘤,而发泄和攻击却是这一毒瘤在忍受巨大痛苦煎熬后的一种简便的麻醉剂。它是那样的可怕,以致于许多人在读到了凯米拉的故事后不得不半夜惊梦,这是一种来自灵魂上的忏悔。
对我国的学生而言,学生心理伤害来源于高考制度的更加严密和残酷。心理伤害是孩子的痛苦,是意志的退化,是孩子灵性和个性的磨损,是孩子的自杀和行凶,甚至是国家的自由和创新的消亡。
“爱是青春的舞蹈”,我们不愿看到,这里的伤害,比凯米拉的伤疤更长。
摘自翟良第三本文集《青石板》
作者简介
翟良,不是作家的作家,成长路线与应试无缘。与孔老夫子是老乡,3年建筑“小工”,5年机关“长工”,3年教育部“另类农民工”。写东西喜“乱炖”,诗、散文、小说、剧本、新闻、论文“一锅煮”,就是传说中的“杂家”。出版文集三本,很窝囊;成长故事上央视,很蹊跷。现活在天安门旁,意外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