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熊娃到钟表大师赵振岭:带着中国“芯”走向世界
<
钻研技术 在赵振岭10平米的家里,自制精雕机、手摇钻洗床、微型车床占据了大半个屋子,俨然就是一个小工厂。
<
自学技艺 被赵振岭称为“天书”的《精密计时仪器》,如今已经烂熟于心。
<
交流心得 80岁的中国陀飞轮之父许耀南有时会到厂里,和徒弟赵振岭交流制表成果。
<
巡检机器 虽是设计中心主任,但赵振岭每天都会下车间检查机器运转。
<
探讨未来 赵振岭和设计师朱江师傅谈论制表行业人才流失的问题。
28岁、职高毕业。
设计制作中国首只陀飞轮三问表、在世界上首创“无极”三轴立体陀飞轮机芯。
这些组成了赵振岭的名片。
一米七的个头儿,清秀的面庞还可见些许羞涩,话不多。赵振岭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但2月26日,北京手表厂,换上那件蓝色的工作服,手指触及机器的一刻,赵振岭的两只眼睛立时亮了。
这个“大男孩”没有专业背景,靠自己摸索,再加上在机芯设计方面的天赋,先后师从许耀南、张又旭两位钟表大师,参与多项复杂手表机芯的设计制作,28岁便成为北京手表厂设计中心主任,也被业内称为中国最年轻的钟表大师。
喜欢拆东西的“熊孩子”
2月26日,钟表的时针指向上午8时,北京手表厂装配车间,赵振岭抬手合上电闸。一天的工作就此开始。
尽管已是设计中心主任,不过每天的大部分时间,赵振岭仍是在车间度过,巡查机器运转情况,解答工人的疑问,有新设计图出来,工人按照图纸车零件时,他更是站在旁边寸步不离地盯着。
将近8点半,赵振岭正同平日一样在车间里查岗,衣兜里的手机一阵振动。接通后,电话那头,市场部的孙伟急匆匆地说:“赵主任,快到苗总办公室来一趟吧,还是关于成品表任务量的问题。”
根据生产计划,3月份,厂里有一批货要交,总量是4000多块,可目前完成量还相差甚远。“主要是缺人。”赵振岭说,他曾提出需要再招五个人,这可愁坏了人事部负责人,不是不想出钱,而是无人可招。
精密机械表的装配师要求有相关资质,全国目前仅有两家培训机构有这个专业,不过近些年已很难招到生源。
赵振岭从事这一行,源自一个偶然。
2004年,职高毕业后,赵振岭本打算开家修车铺创业,电焊机、砂轮机都已经购置妥当。但就在那时,一个亲戚介绍他到北京手表厂当工人。考虑了2个月,赵振岭决定去。那一年,他18岁。
与不少制表师出身钟表世家不同,赵家与钟表并没有什么渊源。上小学时,赵振岭到邻居家玩耍,拆了邻家奶奶的闹钟,这也是在干这一行前,他和钟表的惟一一次交集。
不过,赵振岭自小便喜欢拆装各种机械玩意儿。第一次拆东西,是家里一台废弃的电度表。赵振岭回忆,打开电度表的那一刻,他被深深吸引住了,为了能让表里的小轮再转起来,他试着连接电线,瞬间一个火球“砰”地爆出,家里的保险憋了,他吓得不敢动弹。
此后,赵振岭拆东西上了瘾。因为想看看电视机里为什么能出现“小人儿”,一个寒假,趁大人不在家,他三两下就把电视机拆了,结果家里两个月没有电视看。
小时候的赵振岭,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但熊孩子那股钻劲儿也让他在小朋友中有了“地位”。那时流行玩组装四驱车,赵振岭组装的四驱车跑起来总比其他小朋友的车快,原因是他改装了车里的电机,将里面的细线换成了较粗的铜线。当时,很多小朋友带着四驱车到他家,求他帮着改装车。
师承两位钟表大师
在昌平东关路,北表厂旁边的宿舍楼里,赵振岭和妻子住着一间10平米大的房间。除去床、衣柜等必需品,自制精雕机、手摇钻洗床、微型车床占据了大半个屋子。
这些都是赵振岭的宝贝。多数业余时间,他就在这堆机器前呆着,钻研设计,或是帮朋友修表。妻子是北表厂的装配师,同样的职业和爱好,她懂赵振岭,便也由着他鼓捣这些。
赵振岭爱表,爱琢磨和表有关的一切,在家是这样,在厂里更是。
2月26日,和领导开完会,他便一头扎进二楼的无尘装配车间。怎样减少装配过程中残留在表壳里的毛渣?最近这个技术问题一直装在他心里,还没解决。这一次,赵振岭和同事拿来防静电清洗液,一点点小心清扫表壳,效果如何要等些天才能知道。“制表就是个慢活儿。”他说。
刚到北表厂入职时,赵振岭先是做洗条纹工,一天定额600件。洗完后,要用小刷子把零件碎屑扫掉。别人都是在手边放把刷子,洗完一件,伸手拿过刷子清扫。赵振岭觉得费时间,便在房顶上钉了钉子,将刷子挂在面前,抬手就能扫到。这个小创新,帮他每天都能超额完成200件。
因为常有新想法,赵振岭得到经理的赏识,没过多久,他被调去操作数控自动车。正是这个机会,为他打开了通往机械手表制作的大门。
当时,数控自动车是厂里比较先进的机器,有新样品要做时,设计室的师傅们总要自己来盯着。一来二去,赵振岭和那些老师傅熟识了,他也迷上了机械表设计,一有时间,就跑到设计室求着师傅们给他讲钟表原理。
天津大学毕业的王忠当时在设计室工作,因为业务好,被同事称为“博士生导师”。王忠发现赵振岭真心想学,就给了他一本《精密计时仪器》,赵振岭管这本书叫做“天书”。起初,他完全看不懂,两年之后,书里的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
两年间,赵振岭还是凭着那股熊孩子的钻研劲儿,制作了“一条线闹钟”、“无游丝闹钟”、“双摆轮闹钟”三个模型。
“是金子放在哪都会自己发光。”2006年冬至那天,中华陀飞轮之父许耀南和钟表大师张又旭同时收赵振岭为徒。
拆装怀表攻克“三问”
“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带着自己民族品牌的机芯到国际上展示。”
2007年的一天,师傅张又旭叫来赵振岭。
“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攻克‘三问’。”
三问表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报时机芯,它用不同的声音来表达“时、刻、分”,国外早就有这项技术,但那时在国内,还没有人能制作如此复杂的机械表。
“最难的是不知道起点在哪,人家做个桌子先确定桌面再确定桌腿,但我做三问表不知道从哪入手。”为了帮赵振岭研究,张又旭拿来一块瑞士的老三问怀表给他,当时厂里的老师傅都说不能拆,拆了就装不回去了。
“咱不怕这个,拆,装不回去我那还有。”张又旭鼓励徒弟。
赵振岭拿着那块老怀表和一台数码相机,拆下一个零件,便拍一张照片,组装时参考用。起初,拆装一遍要一个星期,等到拆第二遍的时候就已经不用相机了。一个月的时间,这块怀表赵振岭拆装了十几遍,内部结构他全都掌握了,并开始着手研制三问手表。
一年半后,赵振岭带着中国第一块三问表,参加了瑞士巴塞尔钟表展。
2013年,赵振岭主持设计的“无极”三轴立体陀飞轮再一次成为中国腕表的重量级作品,而它在世界上也属首创。
2月26日,北表厂设计中心办公室,赵振岭和1976年就进厂工作的设计师朱江师傅讨论着新设计。30平米的办公室里,摆放着6张办公桌,设计师们埋头画图或是整理资料。
朱江说,设计室陆陆续续进出过四五十名设计师,但都是来了又走,到现在只剩下6个人。
“现在时间过得太快,而机械表这个行当太慢,有时一年多才出一块表,年轻人都不愿意来。”赵振岭说,他现在担心的不是技术上和国际大牌的差距,而是人才的青黄不接。他希望有更多的培训机构培养制表人才,让更多的中国“芯”走向世界。
新京报:讲述下印象最深刻的困境故事。
赵振岭:就是你想做一个零件却做不了,比如三问表侧面的一个开口,只能手工切割,到今天还是只能我亲自来完成。
新京报:新的一年有哪些新希望?
赵振岭:希望有更多人才可以参与到这个行业中来,可以建立更多人才培养的机制。组建一个专门做高级表的团队,每年出几十只精品。(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北京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