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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魔幻的高密东北乡

2015-08-22 09:02:00教育热点
原标题:现实与魔幻的高密东北乡 ■董少校 露天戏台上的茂腔演出,七根木头支起的秋千架,热气腾腾的长沙臭豆腐,无不吸引游人观望。土路边停满了私家车,湖里歪倒的大黄鸭凝望着岸边熙来攘往的一切,默不作声。游人如织的红高粱影视基地像极了一座乡村版的迪士尼乐园。 自打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高密东北乡就完全变了模样。莫言故居对
原标题:现实与魔幻的高密东北乡

  ■董少校

  露天戏台上的茂腔演出,七根木头支起的秋千架,热气腾腾的长沙臭豆腐,无不吸引游人观望。土路边停满了私家车,湖里歪倒的大黄鸭凝望着岸边熙来攘往的一切,默不作声。游人如织的红高粱影视基地像极了一座乡村版的迪士尼乐园。

  自打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高密东北乡就完全变了模样。莫言故居对外开放了,一大批仿古景观矗立起来了,电视剧《红高粱》在多家卫视播放。获奖的影响远远超出文学领域。现实的高密东北乡生长着,嬗变着,充满了魔幻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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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秋天我回乡探亲,路过大栏,发现路边店铺有好多“红高粱”和“东北乡”的招牌。此时距莫言获奖刚刚一年。“东北乡”并非实体的地点,只是笼统地代表高密东北部的乡村,然而它已从莫言的文学世界来到凡间,变得炙手可热,地方政府也情不自禁地打起“建设东北乡”的旗号。

  我去莫言老家所在的平安村,从柏油路下来要经过一段土路,尘土飞扬。车子鱼贯而入,在村子大路上排成一大串。莫言旧居是五间泥瓦房,窗户没有玻璃,两边房间各有一爿炕,炕上铺着席,里屋摆着一些旧农具。锅台上贴着张艺谋拍电影《红高粱》时的照片,意气风发。屋里一来狭小,二来确实没什么可看的,游人往往逗留几分钟就出去了。莫言二哥管谟欣在外面签名售书,也顺便看管旧居。

  旧景不够新景凑。周边有几座钢铁庞然大物,是用废旧材料焊接起来的现代雕塑,显得十分热闹,让人一下子从农业社会穿越到后工业社会。泥地碎石上矗立着巨大的宣传墙,描绘着规划之中的莫言旧居鸟瞰图,还有莫言旧居乡村文化体验游总体构想。显然,地方政府有意把莫言旧居为代表的乡村资源做大做强,只不过在具体操作的时候,眉毛胡子一把抓,难免弄得不伦不类。

  同是在这年秋天,电视剧《红高粱》开拍了。地方上早有准备,在沙子口村后种了上千亩高粱。高粱经济价值很低,果实只能喂牲口,秸秆可以盖房时架瓦片,现在已很少有人种植。但出于观赏的考虑,政府给农户补贴,大片高粱又红了起来。剧组7月决定上马这部戏,9月开拍,可谓神速。

  牌楼、土匪窝、单家大院,一批人造景观猛然在庄稼地长起来,像高粱一样旺盛。政府和商业的力量共同改造着现实,让土腥味的农村变成城市的一部分,比小说更加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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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去平安村是2005年五一长假,那时我还在银行工作,刚考上中文系的研究生,特别去拜访莫言这位善写文章的乡贤。他的书读起来亲切,让我知道凡常尘俗的农村生活原来可以那么写。不过他的小说神神叨叨的,我常常读着读着就读不下去了。从县城坐车到大栏,下来再步行一点路,记得曾走过书里写过的石桥。那时候,村子是平静的,心态是闲适的,连公路边高高的白杨树也给人带来宽厚的抚慰。

  莫言在北京,他父亲和侄子留我吃午饭。他们住砖瓦房,就是很普通的农家。屋里挂着大江健三郎在这里过年的照片,一看就觉得熟悉,莫言在书里写过。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还有一幢空关着的老房子,也就是现在的莫言旧居。

  对曾经生活在那里的人来说,老宅留下了岁月的印记,是情感的寄托;对于不相干的人,只是不宜居的颓屋烂舍而已。但莫言旧居不一样,附加了名人效应,就变得意义丰厚了。旧居和那些早已弃之不用的农具变作一种奇观,成为远远近近的人们观赏乃至视觉消费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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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2014年秋天,我又回家探亲。岳父村子距离平安村、沙子口只有几里地,他说:“有空去单家大院看看吧,我在那里刷过涂料和油漆呢。”这天是11月8日,单家大院第一天收门票,与花脖子山寨(即土匪窝)构成红高粱影视基地,联票合收30元。单家大院是乡绅宅院,为拍摄电视剧而新建,算是件“新古董”。油漆的味道还没散尽,屋里越发显得阴冷。不少屋子里摆着仿古家具,与粗糙的院落显得不太协调。电视机在播放《红高粱》,抬周迅的那台花轿吸引着游客驻足观看。院子里有刘铁飞美术馆,画了很多高粱和农家题材的画。

  媒体报道说,整个东北乡文化旅游区投资高达16.7亿元,令人瞠目结舌,资本的力量无往而不胜。如果说莫言旧居是一处有着历史沿革的现实之物,那么相比之下单家大院则是生造出来的仿拟之物,单家人并没有在这里住过,可谓乌托邦。游览时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也就不足为怪了。电视剧《红高粱》拍完后,单家大院新设了民俗馆,就像莫言旧居里屋的放大版,搜罗了十里八乡的农具、家什,加上简略的说明。我仔细观览,猛地觉得旧的时代已经远去——

  装篓,用棉槐条编成的大筐。爷爷在世的时候养牲口,草料铡碎后放进去,随时取用。擦床,可以架在提篮上擦地瓜,然后晒地瓜干。木制独轮车,可以单用也可以放上两个篓子,推粪、推粮食。喷水器,握着臂杆前后摇晃,水不断抽出来,用来吹洒水泥抹过的石子,或者给高出的棉槐喷药。如今种庄稼都用机器,没多少人家养牲口,人力从春播秋收中解放出来,那些工具都已被新的机器所淘汰。有很多工具我叫不上名字,却都是小时候用过或见过的。就这么短短二三十年,生活的变化已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过来参观的乡亲或许会有同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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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家大院周围有一片水,叫青草湖,看湖床的样子是新挖的,一块区域很浅,旁边却陡然深下去,或者中间有一道窄窄的土墙,分明是包给了不同的人挖掘。亭阁已建成,工人们正在忙碌着铺石板建广场。正像拉斯维加斯是沙漠里建起来的城市,红高粱影视基地是庄稼地建起来的风景区。离开单家大院时,我回看这片建筑,发现石桥的名字叫“边郎桥”,显然来自小说人物单扁郎。让我震惊的是桥头一块指路牌,一面指着单家大院,一面指着青草湖,还有一面指着九儿殉难地、野合地、花脖子山寨。

  《红高粱》不仅在荧屏上呈现,还催生了红高粱影视基地,让高密东北乡变得更加神奇。看到单家大院和新造的景点,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迪士尼,创意的符号变成实物,进而成为一门可以赚钱的生意。只是我有点担心,《红高粱》播完之后,大片的高粱地和空荡荡的单家大院能维持多久?有多少人会掏钱买门票?

  又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宁夏西部影视城比这里还荒芜,不也运行得好好的吗?”停在土路边的长长车龙,似乎正预示着乡村里蕴藏的巨大文化消费需求。

  高密东北乡的缤纷生活成就了莫言的文学,随着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文字让这片土地彻底改变了模样。去年冬天,岳父带人在平安村粉刷房舍外墙,给村子美容。这次我再去时看到,路边房子的红瓦已变成青瓦。莫言眷顾高密东北乡,在电视剧《红高粱》开机仪式、红高粱文化节等活动中,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说来,莫言是比张艺谋、郑晓龙更加伟大的导演。搭乘莫言获奖国际快车,高密东北乡继续魔幻着,魔幻久了,就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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