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教育思想对今天的启迪
《严复全集》福建教育出版社
在严复看来,教育最终的目的,应是改变“民品之劣,民智之卑”,使之成人、立人、达人;成为国民、公民,能够自立、自治;教育是养成人的第二天性,祛除人性的黑暗和烦恼的过程。
■孙汉生
严复从英国留学归国之后,回到母校马尾船政学堂任教习,一年后,也就是1880年被李鸿章招致麾下,到天津参与创办北洋水师学堂,在北洋20年,从总教习做到总办。1905年参与创办复旦公学,历任安徽高等学堂和复旦公学监督(校长)。民国肇造,出任北京大学首任校长,后来又任学部名词馆总纂。始终是一位对教育有着深刻思考的教育工作者和领导者,直至今天,他对教育的阐述仍有很高的学习借鉴价值和现实意义,甚至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严复首先思及、论及的是国民素质教育问题。严复认为国家民族危亡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国民素质——民力、民智、民德低下,为何低下?如何拯救?1895年严复集中发表的《论世变之亟》《原强》《救亡决论》《辟韩》等文章,分析认为国民素质低下表现为腐败、失德、无知、无战斗力,这些正是甲午战争失败的原因。皇权专制、科举制度和八股取士、落后的礼俗、贫穷是造成国民素质低下的几个主要原因。
尤其是皇权专制,长期实行愚民政策,钳制人民的思想和智慧,致使中国民智进步缓慢,国家竞争力衰退。其具体表现,最主要的就是科举制度和八股取士,其害是锢智慧,损民智;坏心术,败道德;滋游手,生蠹虫。
因此提高民德、民力、民智,严复的解决之道,是需要引进西学:西方民主、科学的价值观念和思想方法,其具体内容是包容万象的群学,即社会学,主要是斯宾塞之学。严复的目标是以群学对中国国民进行系统的社会启蒙和社会教育,以科学思维改造国民性,改造中国人民的思维方式,提升民力民智民德。具体举措有:政治上建立自由民主制度,京师设立议院,郡县公举守宰。教育上废科举与八股,兴办新式学校,普及教育。风俗上改善中国饮食居处方式,当务之急是禁烟、禁缠足;提倡女子教育是提高国民教育的重要途径。提倡办报,以沟通中外和上下,集思广益,提升民智。开路开矿兴实业以救贫,大力倡导实业教育。
随着社会的演进,严复教育思想的重心由社会教育转移到学校教育。戊戌变法虽然遭到镇压,但部分新政还是得到推广,新式学校在中国社会开始广泛兴办,严复开始大量论述学校教育。作为教育学和学校教育概念的德育、智育、体育,严复是最早的提出和推广者之一。
严复认为,民力是国家富强的基础,体育是智育、德育的基础,智育重于体育,而最重要的还是德育。严复呼吁普及基础教育,提高国民文化素质。普及的目标,就是人人识字。人民不识字,“则上流社会,纵极文明,与此等终成两橛”。教育、科学与文化不能普及的结果是社会分裂,不能同心协力。严复认为德育是成人之目的,智育仅是其辅翼。德育内容具有稳定性、永久性,甚至永恒性。
严复认为,德育属于情感,智育属于理性。教育的目的在于炼成强健的体质,养成情感和理性的和谐,成为一个身心和谐的人。文艺是养成情感的重要途径,是德育手段。德育属于感情范畴,所以道德说教难起作用,必须诉诸感情才能有效。
严复认为,中国教育传统只有德育,而无智育体育;重德育却并不得法;只有艺术,而无科学。就智育而言,在思维上演绎多于归纳;重知识积累而无心灵与思维开拓;重书本知识而轻实践;重前人古训而不重当今现实;信传言而不体察;习惯于听话、从众,而不善独立思考。严复的这些论述在今天的教育实践中,仍能够看到其严重的流弊。
教育最直接的目的,在严复看来,应是改变“民品之劣,民智之卑”,使之成人、立人、达人;成为国民、公民,能够自立、自治;教育是养成人的第二天性,祛除人性的黑暗和人生的烦恼的过程。
中国传统思想在教育目的论上本无偏颇,可是历史事实却出现偏差,读书做官论占据了中国人的头脑几千年,严复用正确的教育目的论对之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中国自古至今,所谓教育者,一语尽之曰:学古入官已耳!”
严复的教育目的论在于成人、立人,而对其“人”的具体要求,在民族危亡的时代背景下,肩负着救弱救贫救亡的时代使命,有着鲜明的时代色彩。这些论述的确能够振聋发聩。
关于教育内容,严复提倡西学、外语与旧学并重并举。教育内容总是在教育目的这个指挥棒指引下选择的结果。救亡图存,需要引进西学,这个西学包括科学和自由民主,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念存在于西方的人文社会科学之中。严复认为要原汁原味地学习西学,必须精通西文。
为纠传统教育舍士无学、学古入官之弊,严复主张“农工商各业之中,莫不有专门之学”,强调推广实业教育,即推行近代科学和工商管理。其主要内容在1906年于上海商部高等实业学校的演讲《实业教育》有详细表述:实业教育矫正科举教育,消除科举教育留下的后遗症;实业教育贵在培养职业自豪感,乐业奉献的精神。要让学生认识到实业救国的意义;实业是干实事的,所以实业教育贵在实践;求精勤,求坚毅忍耐,所以要求筋骨强健,因此更应注重体育。
甲午战争失败后,严复十分激愤,教育思想有全盘西化的倾向,对中国传统教育内容多有贬斥。戊戌变法失败后,严复的激进思想有所改变,对中国旧学有了更多的温情和敬意,提出“统新故而视其通,苞中外而计其全”。
民国后严复进一步回归传统,发表演说《读经当积极提倡》,又向参政院提相关提案。然而,严复的旧学,非食古不化的旧学,而是西学视野观照之下的旧学——“自他之耀,回照故林”,是用新法教学的旧学。
严复受斯宾塞的影响,遵从天演进化规律,提倡自然教育的教育方法。自然教育方法实际是一种注重实证的科学方法,注重自我教育和自我发展,即自得。学生自得并不意味着教师不用作为,启发与引导要求教师有更高的能力。
学生个性和天资各异,不同年龄段也各有特征和演进规律,严复在《美术通诠》案语中称:“天之所赋各殊……必即所优之天分而培之。”严复与斯宾塞一样都反对死记硬背,鼓励学生独立思考,求异创新。
作为首任北京大学校长,严复的办学目标是向世界一流大学看齐,意识到在当时难以企及,但心存梦想。在办学方针上他主张尊重多样,兼收并蓄,广纳众流,开启蔡元培办学思想之先河。严复主张的北京大学课程设置,体现了办学思想的开放性:“大学文科,东西方哲学、中外之历史、舆地、文学,理宜兼收并蓄,广纳众流,以成其大。须所招学生于西文根柢深厚,于中文亦无鄙夷,先训之思,如是兼治,始能有益。”
严复对教科书、对家庭教育和女子教育等专题也有具体深刻的论述,其教育思想丰富而又全面,非本短文所能道尽。福建教育出版社新版十卷本《严复全集》在《严复集》和《严复集补编》基础上进一步搜集佚文,全面体现了严复的教育思想。(作者系福建教育出版社副社长、副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