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C将给高等教育带来怎样的变化
2015年1月22-23日,江苏省高教学会开放教育研究会第十次理论研讨会在江苏开放大学召开。会上邀请南京大学网络化学习与管理研究所桑新民教授作学术报告,随后,《江苏开放大学学报》记者与桑新民教授就“教育信息化新阶段的挑战和机遇——开放大学课程与学习方式创新的攻坚战”这一主题,进行了深入的访谈。教育信息化进入新阶段的一个重要标志是MOOCs的出现,中国的开放大学置身于其中,应如何应对挑战和机遇,实现课程与教学的创新发展?访谈中,桑新民教授从深刻剖析MOOCs的本质、动力、价值入手,全面揭示MOOCs在大学课程、教学、评价及管理层面引发的变革,并系统阐述了基于构建生成学习论、追求绿色学习的新型开放学堂模式——太极学堂的理论和实践,提出了设计与创造21世纪中国特色的开放大学高效学堂的目标愿景。在此呈现他及其团队对远程开放教育的理论智慧和实践心得,深化对开放大学建设的认识和讨论,以飨读者。
一、MOOCs:世界开放教育的突破口与新潮流
记者:桑教授,您好!作为中国开放教育事业先行军的电大系统,我们敏锐地感受到,2012年以来,在全球范围掀起了一股“MOOCs”潮流,以海啸般的力量冲击着各国高等教育和高等学校,引发了世界教育领域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和大论辩。您对MOOCs潮流的出现第一时间给予关注,进行了审慎的观察和深入的思考,关于MOOCs潮流的产生背景、发展动力以及深远影响等问题,您在《“乔布斯之问”的文化战略解读——在线课程新潮流的深层思考》《大学堂大数据大变革大论辩——MOOCs潮流的深层解读与未来展望》《MOOCs热潮中的冷思考》等文章里提出了精辟独到的见解。那么,对于身处MOOCs潮流的开放大学来说,我们应该如何把握其本质?MOOCs会给高等教育带来怎样的变化?
桑教授:MOOCs(大规模开放在线课程)的出现是教育信息化进入新阶段的一个重要标志:这是教育信息化在大学的细胞——课程层面,取得了实质性突破,实实在在地引发了学习方式的变革。对于MOOCs有多种解读,什么是MOOCs的本质?很多人认为是“Massive”(大规模),但是我认为,这是现象而非本质,其真正的本质是“Open”(开放)。应该看到,这种开放与过去意义上的课程开放不同,它是世界顶级大学名牌教授的课程面向全世界的开放,并且依据网络课程学习者的需求来设计、开发、制作、运营,展现了新一代网络课程的特点和规律。这样高质量的课程免费开放,才有可能吸引全世界海量的学习者加入,没有质量的课程、封闭的课程,都不可能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学习者,所以“Massive”(大规模)是结果而非原因,是影响力而非MOOCs的本质特征。
过去名牌大学的课程是封闭的,只有进入这些名牌大学的课堂才能领略和感受,MOOCs让以往神秘的名校课程全方位地展示在全球学习者面前。这是信息时代特有的、高层次的“开放大学”新概念,是建立在高水平网络课程基础上的开放大学新模式。什么是课程?课程是文化传承之纽带,是民族精神之载体,名牌大学的课程最突出地体现了世界各国文化的精髓,此扇文化之门的开启,将在大学细胞层面——课堂上展开世界各国大学核心竞争力的展示和比拼,这将对高等教育乃至21世纪的文化博弈、文化建设发展带来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在刚才你所提到的几篇论文中,我们对此做了分析和阐释,并将MOOCs所代表的网络课程新潮流对高等教育之主要影响概括为以下五个方面:(1)推动工业文明时代以灌输知识为主旨的“讲堂”向信息时代高效“学堂”的转变;(2)推动教师中心主义向学习者中心的转变;(3)推动教师个体教学行为向团队教学的转变;(4)推动传统行政化教学管理向信息化学习与课程服务体系的转变;(5)推动我国高校在世界高端文化—教育的博弈中回归大学之道。
总之,世界范围内的名校课堂和名师教学向全世界开放,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范围的大学堂,这可以称之为世界开放教育的突破口和新潮流。对于我国的开放大学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开放大学在网络课程的世界新潮流中如何应对,实现课程与教学的创新发展?无疑是当前迫切需要思考、研究的重大课题。
记者:桑教授,您对MOOCs潮流价值和本质的深刻剖析,特别是将其看作世界开放教育的突破口和新潮流、信息时代高层次“开放大学”新概念,给我们强烈的触动和深刻的启示。但我们也看到,国内外教育界和理论界对于MOOCs的看法存在着许多争论和分歧,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乐观派”,认为MOOCs是校园的海啸,是网络教育的财富狂欢,甚至传统大学的终结,为这场大潮推波助澜;一类是“悲观派”,认为MOOCs有其难以克服的弊端,切不可对它期望过高,抱以消极等待和观望的心态。您如何看待这场争论呢?
桑教授:我认为双方的观点显然都有各自的道理和依据,但也都有各自的片面与偏颇。我在《MOOCs热潮中的冷思考》一文中,对国内外不断升温、歧义丛生的MOOCs热潮进行了冷静的辨析,通过解读MOOC、MOOCs和SPOC(小规模限制性在线课程),cMOOC和xMOOC等概念含义、差异,试图澄清目前流行的概念混乱和误解、误导,并从概念的辨析深入到对MOOCs潮流背后深层次动力的探究。我认为,推动MOOCs迅速发展的主要有三种力量:大学内部创新发展的力量、技术创新的力量、资本的力量,这三种力量反映了不同的社会需求、动机和利益,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由此决定了MOOCs潮流的多元价值导向,成为多种力量之间博弈的舞台,吸纳着越来越多的资源和智慧,引发了从大学细胞结构到高等教育各层次决策、管理模式的全方位裂变。所以我强调必须从大学未来走向的战略视野引领和推动这一世界潮流健康发展。在此有必要对我这一观点,做些简要的解读和概括。
MOOCs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的发生与发展的内在动力是学习文化创新、新一代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的创造性应用和教学学术研究深化发展的必然结果,这三股力量合力推动着21世纪的学习革命,其目标是推动人类学习方式从工业文明步入信息时代。
首先是新一代学习科学的出现和应用,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多学科视野中对人的学习行为的研究成果,超越、摆脱了长期统治着学校课堂的行为主义学习观,建构主义、学习型组织、联通主义等学习理论迅速崛起、广泛传播,新一代学习科学关于学习的生成性、情境性,协作学习和团队学习等理念和方法,正在为越来越多的教师和学生所理解和接受,成为引领网络课程和现实课堂学习方式、教学设计、课程模式创新发展的内在动力和源泉。
其次是新一代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的创新应用不断向纵深发展,如移动互联网、云计算、智能终端、大数据等新技术的相互促进、日益成熟,已经在教育以外的其他领域创造了无数奇迹,为教育创新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新时空、新舞台。其特征可以概括为:网络宽带化、无线化,终端多样化、移动化、学习化,资源服务化、推送化、个性化,技术人性化、智能化、泛在化,等等。每一项技术进入教育以后都带来了学习、课程、教学、考试、管理、各类评价体系的变化,创造了新一代的学习环境和学习者(包括新一代学生、新一代教师、新一代师生关系、新一代决策管理者)。
最后是新一代教学理念、教学模式、教学设计的出现,特别是教学学术研究的深化发展。高校教学与科研的矛盾,是影响大学教学创新发展的一个时代难题。为破解这一难题,美国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主席博耶(ErnestL.Boyer)1990年提出了教学学术理念,深刻地揭示出:教学不仅是传授知识,而且也是创造知识和扩展知识的过程,是师生共同发掘新知、启迪思维,引领以求知为目的的探究性学习活动,但世界范围的教学学术在发展中也面临许多困境,如名牌大学的名牌教授对此关注和参与很少,研究水平上不去,又如教学成果的评价要比科研成果的评价复杂得多,很难做到客观公正,教学成果的发表仅靠教学论文,也带有极大主观色彩。MOOCs的出现,成为破解这些难题的新时空与新希望,现在引领MOOCs潮流的正是名牌大学的名教授,他们在网络课程创新探索中大大提升了教学学术的研究水平;大规模网络课程向全世界公众的开放,创造了教学成果公开发表的全新形式,是课程教学成果和实力的全方位综合展示;而成千上万学习者的评价,则提供了客观、公开、公正的课程教学评价尺度和模式,公开发布的网络课程,每一个环节都实实在在地展现在世人面前,通过对教学过程中大数据的采集、智能化研究等一系列全新的思路和方法,使复杂的教学活动成为多学科交叉的科学研究前沿阵地,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社会组织和公众参与其中,这一全新的学术研究领域的学术价值,包括其中的高科技含量,显然不亚于其他领域孤立的科研项目所具有的学术水平、学术价值,如果再有相应的体制、政策支持、导向和引领,有准课程市场的开放、逐渐成熟和由此带来的课程成本和资金的支持、保障,优秀课程奖励制度的建立等,大学的课程教学管理评价、学生评价、教师评价、学校评价的体制、机制都会发生极其深刻的变化,这正是21世纪大学整体创新发展的希望与未来。
二、MOOCs在大学课程、教学、评价、管理层面引发的变革
记者:你研究和思考MOOCs的战略视野确实与众不同,能让人想得更高、更远。作为中国开放大学的实践工作者,我们还希望听到您对微观操作层面的具体思考和对策建议。江苏开放大学依据新型大学服务于学习型社会和终身教育体系的战略目标以及“大学、平台、体系”三位一体的建设目标,构建了以学习者为中心的自主学习模式,以支持服务为主要特征的教学模式,建设了跨网络、多终端的教学、管理以及支持服务平台,以适应学习者大规模在线学习的需要。面对世界范围MOOCs潮流的挑战和机遇,我们特别想了解大学课程、教学、评价、管理正在和将会发生哪些变革?
桑教授:对MOOCs产生发展之必然性的分析,不仅需要以上宏观战略的视野,而且需要在教学层面展开具体深入的研究。MOOCs与以往的网络课程究竟存在哪些不同之处?这是世界各国开放大学必须重点关注和研究的课题。
近十年来网络课程取得了不少新突破,这方面的深入研究,我觉得可以从以下五方面的成功案例研究入手:
第一类案例是从MIT创造的OCW(网络课件开放工程)到哈佛、耶鲁公开课的发展。其特点和价值是创造了开放的全球Web课堂,面向社会共享优质教育资源,引领和促进学习型社会建设。我将此类网络课程概括为名校—名师开放大学堂的成功模式。
第二类案例是以TED(非盈利公益协作项目)为代表的微视频模式。TED的视频不超过18分钟,一般为10分钟-15分钟,精选了科学文化研究的最新成果、前沿趋势,展现学科创始人的个人魅力,充满了思想的冲击力。我将此类网络课程概括为微视频—高层次文化科学普及模式。
第三类案例是以可汗学院为代表的理科微视频网络课程。其特点在于突出了理科知识教学中的难点和重点,经过精心的选择和设计,内容短小精悍,3分钟-5分钟清晰简洁地解读一个知识点,而且不出现教师讲授的视频画面,让学生的注意力集中在知识点上,但却呈现出手的书写之特写镜头,让学习者感受到面对面个性化辅导的亲切感,学习者可以自定步调进行个性化学习,不懂的还可以不断重复。我将此类网络课程概括为个性化的家教式学习辅导模式。
第四类案例是以翻转教室、颠倒课堂为代表的新型混合教学模式。利用高质量的教学视频结合新的教学设计和考试评价设计,将知识的传授过程放在课堂外的任何地方进行,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遇到问题后,带着这些问题回到课堂与教师或其他学习者进行讨论,形成了一个不同于传统课堂的新的学习时空、教学流程,即知识的传授在课堂外,知识的内化在课堂内,课堂的这一颠倒和翻转引发了一系列变化:个性化的学习产生了,学习者变被动为主动,新的师生关系、同学关系出现了,新的评价、考试模式出现了,最根本的是推动和促进传统课堂向个性化、自主性、团队交流等新型学习模式的转化。
第五类案例是P2PU,我把它称作“草根大学”。美国和加拿大一批年轻人自己将网络上的优秀资源整合起来,按照专业课程体系的要求,将孤立的网络课程组合为专业化网络课程系统,由此创建了以网络课程为依托的热门专业,并进一步构建起以MOOCs为基础、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学习社区或虚拟大学组织。从孤立的慕课程到P2PU,这不仅是课程的量变,而且是从开放的网络课程向真正意义上开放的网络虚拟大学之质变。这种以“草根模式”组建的虚拟大学,摆脱了“文凭”的诱惑和制约,不经过也不需要任何部门批准,因此完全不同于由现行实体大学主办的网络学院,具有极大的开放性和自由度;同时又不以营利为目的,立足于草根的需要,扎根于草根解决各种建设发展中的难题,这样的特点又区别于由企业创办的营利性虚拟大学,体现出另一种开放性和生命活力。其中最值得研究的,是他们创建了一整套立足草根的自组织、自我服务的学习、课程、教学、交流、评价、管理、服务新思路与新模式,充分体现和贯彻了互联网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以“草根”学习者的内在需求为课程筛选评价的标准和“草根大学”发展的驱动力,创造了低成本、高绩效、自组织、超循环的“民间大学”体制和机制。以上这一切,难道不值得我国的开放大学认真研究和借鉴吗?
记者:以上话题是国内外MOOCs研究的热点,各家各派都发表了大量见解,但您的见解明显与众不同,不仅有深度,有很强的概括性,而且简洁明了。我注意到在您的理论和实践中,始终强调要把大学的学习、课程、教学、交流、评价、管理、服务等具体的教育教学环节作为一个整体来把握,而且特别强调要用信息时代的互联网新思维来认识和把握。但这样做在实践中面临众多的现实障碍,不仅有体制和机制的“瓶颈”,而且有大学教师、学生、管理者观念、传统思维方式、行为习惯造成的阻力。例如,学习者内在动力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中国广播电视大学的发展,教师在组织课程教学、提供学习支持服务上倾注了很多心血,但是因为学习者学习乏力,使教师的心血付之东流,是常有的事。MOOCs作为新一代网络课程,对这一难题是否有新的破解之道?
桑教授:学习者的学习动力不足会引发一系列问题,这也是原来广播电视大学比较受诟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怎么破解学习动力这个难题呢?几十年来,世界各国的教育学家、心理学家从各个角度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和尝试,提出过各种高见,当前迫切需要从时代高度,尤其要从MOOCs所创造的网络课程新时空、新舞台着眼,在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加以整合、创新。我们经过多年探索,借鉴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提出了学习动力层次论,我们的研究成果还未正式发表,在此不妨做一个简要的汇报。
图1学习动力层次论
美国人格心理学家马斯洛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中提出了著名的“需求层次论”,将人类需求像阶梯一样划分为五个层次,按从低到高排列,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成为此后迅速发展起来的“行为科学”的一个重要理论基石。我们认为,人的学习动力也可以用一个这样的金字塔结构来描述与概括(图1):最底层的学习动力是人的求知欲望,这是人的本能和天性,儿童与生俱来的求知欲是很强的,但在异化的教育和社会环境中,这种本能和天性不断遭到压抑,甚至被扼杀,在当今学校教育的各个层次,厌学之风像瘟疫一样流行,如何激发、唤醒大学生的求知欲,尤其是开放大学学生的求知欲?这是从根本上提高远程教育、网络教育质量和水平的一个重大课题、难题;第二个层次的学习动力是兴趣爱好,善于激发各类学生的学习兴趣,是有经验的教师成功的共同要诀,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不断拓展学习者的兴趣,使学习者有一个广阔的视野、开放的心态和胸怀,这是提高教学质量的必由之路,从治学的角度来说,做学问的人要对大智慧有兴趣,俗话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是这个道理;第三个层次的学习动力来自于对所学东西价值的认识、需求和期望,即学了对我有什么用,有没有价值,在建构学习的意义和价值时,要引导学生处理好眼前价值和长远价值的关系,不可急功近利;第四个层次的学习动力是学习之后体验到所学之价值,获得成就感,特别是能够用学到的知识、技能来解决问题,培养提高解决问题的能力、做事的能力;第五个层次的学习动力是通过学习与反思更深刻地认识和了解自我,这是更高层次的成就感,即自我意识、自我超越的成就。这五个层次的学习动力是不可分割、融为一体的,从底层到高层环环相扣。在近十年的课程教学实践中,我将学习动力的激发,作为提高教学质量的一个重要手段甚至目标来追求和探索。在我的现实课堂和网络学堂上,每门课一开始,为了激发学生学习的动力,我都会邀请上一届学得好的同学现身说法,谈这门课的收获和体会,尤其是对自己的价值何在?并提出以下要求:“爱学的人要学出精彩,不爱学的人要学出兴趣,所有同学都要学有所获——不仅要更新学习观念,而且要改变学习行为习惯、取得成就、超越自我,从根本上提高学习生活质量。”
记者:这样的学习才是真正的学习,每个人都会从中得到收获,也会得到快乐。您对学习动力的研究成果让人耳目一新,而且具有很强的原创性,希望能尽快系统地发表出来。对开放大学的师生来说,激发学习动力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重大难题,不仅涉及生源,而且涉及与学习者学习动机密切相关的评价体系。我们注意到,您对考试模式的创新,也有十分精彩的系统论述,能否做个概括性地简要介绍?
桑教授:在网络课程创新过程中,最难也最重要的是评价体系的改革以及这种改革和管理的联动。学校现有的评价体系,还是应试教育模式占统治地位,而且大部分考试是考查知识点、要求回答标准答案,结果迫使学生死记硬背应付考试,这样的考试模式不仅很难激发学习兴趣,更可怕的后果是把学生的创造性学习能力扼杀了。如何走出这样的考试评价误区?经过多年的探索,我们将多元智能评价理论与互联网新时空中信息化、网络化、数据库化的评价与管理模式内在结合起来,提出了信息时代系统化的考试创新模型(图2)。
图2信息技术环境下的考试创新模型
在考试创新结构模型的一个核心和五大环节中,最重要、置身于核心地位的是考试学习化。我们将评价与学习内在地统一起来,将评价作为学习的重要组成部分,将评价能力看做是学习能力的关键环节,将评价能力的培养贯穿在学习的全过程之中。要求学生不仅要反思和评价自己学习、掌握的知识和技能,而且要反思和评价自己获取知识的过程、经验、方法、能力、情感态度,这样才能全面、客观、公正地评价学习效果。同时,我们要求每个学习者掌握和运用信息技术的评价手段和工具,创建个人、小组、班级的网络化学习主页(包括理论与实践研究成果、学年论文和网络资源库),创建多媒体化、网络化、资源库化的过程评价与成就评价模式。在实践中我们深深感到,同传统课堂教学模式相比,信息技术环境下的学习对学生和教师的要求都更加复杂,与此相适应,必须探索和创造多样化的考试形式。围绕“考试学习化”这一核心,我们从五大环节入手,探索、推动考试的全面改革。首先是考试创作化,现在很多考试都是死记硬背,有标准答案的,在这样的考试里,缺乏创造力,也就缺乏魅力、吸引力,如果把考试设计成能激发学生的创造性,让每个人面临挑战,且在挑战中激发自己的潜能,这样的考试就充满魅力,MOOCs很多考试的设计、评价体系的设计,就在于能考出创造性,而不是停留在标准答案上;二是考试个性化,现在的考试是一刀切的、标准化的,能不能根据不同个体的状况进行不同的考试,这在过去是做不到的,用同一张考卷怎么可能个性化呢?建立在网络数据库(试题库)基础上的自适应测试系统,解决了这个难题,智能化题库可以根据测试者答题的实际情况,有针对性地选择试题的难度,如果太简单就会出再难一些,如果太难则可以降低一些难度,这种自适应考试成功解决了个性化考试的难题;三是考试团队化,很多考试不是考个人,而是作为一个项目,考察团队成员的协作学习和协同创新能力;四是考试智能化,自适应考试其实也就是一种智能化的考试,特别是大数据技术的出现和在考试中的应用,为智能化考试提供了极其广阔的发展前景;五是考试资源化,以前的考试是标准答案,考完后考卷就成了垃圾,没有人再关注,但创造性、智能化、个性化的考试形式、内容、成果,充溢着学生的创造力,学生在考试过程中创造、积累了很多新东西,这些都可以转变为课程建设发展的重要资源,对后来的学习者具有多层面的启发和价值。由以上一个核心和五大环节组合成的五角星型考试创新结构模型,将信息时代考试创新的主要思路及其相互关系,形象而结构化地展现出来。
记者:您对考试创新的思路和构想系统而绝妙,这显然是多年来在教育改革实践过程中深思熟虑的产物,在大数据的技术和背景下,我们对这场教育创新系统工程的成功充满期待。要实现这样一个目标,最关键的是什么呢?对于江苏开放大学来说,我们建设的着力点在哪里?
桑教授:要实现这样一个新的学习模式、课程模式和评价体系,关键是“两平”,即平台和评价这两个关键环节。
网络课程学习平台的发展、创新与学习模式、教学模式、管理模式的变革是相辅相成的。开放大学的学习、课程、考试都需要相应的网络平台和智能化的后台数据库来支撑,技术含量高、功能强大的高水平网络课程平台之创设发展,是引领网络课程发展的前沿与突破口。在网络课程建设中,对平台开发建设存在着很多误区,由于大型网络平台科技含量较高,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项复杂的技术工作。在2006年全国电大系统年会的大会专家报告中,我提出平台的开发应该是以下三者的集成:新技术的集成、远程学习和教学经验的集成、远程学习管理服务功能的集成以及这三者的集成。目前国际上领先的优秀教学平台,都非常注重对新型学习与教学模式的研究和总结,由此推动平台功能和服务体系的不断创新,并以此作为提升学习者水平和远程教育质量的一条重要途径。只有将丰富的网络教学的体验迅速转化为平台开发的需求,才能使网络平台越来越适应不断发展变化的网络课程的需求,也才能培养新一代的学习者,积累新一代的学习资源,营造新一代的学习环境。使用最新的技术,吸收最新的理念,集成网络学习支持服务,这三者集成的集成,正是世界领先的MOOCs平台成功的奥秘之所在。中国开放大学只有借鉴世界同行经验,举全国之力开发出功能齐全、教育理念先进、智能化水平高、具有原创性的优质网络学习与管理平台,中国的网络课程与开放大学才有可能走向世界舞台。
另一个关键环节是评价。这里所指的是广义的评价,不仅包括前面所讲的考试模式创新,而且包括课程评价、资源评价、教师评价、管理服务评价、专业评价、学校评价等所有评价环节和类型。健全、完善和创新远程教育评价体系是我国开放大学建设发展的一个重要突破口,围绕这一突破口需要开展两大攻坚战:学习评价与资源评价,我们在《远程教育的两大攻坚战——学习评价与资源评价》一文中对此有详尽的论述[1],两大攻坚战的落脚点是提高远程学习者的自主学习能力、自信心与综合素质。这是提高开放大学教育质量的难点和关键。
记者:说到资源,资源建设是开放大学课程和学习方式创新攻坚战的又一个难点。我国广播电视大学30多年来积累了大量课程与教学资源,其中不乏精品,但总体来说,资源的质量参差不齐,缺乏具有开放教育特色的教学设计,很多是课程搬家、书本搬家;越来越多的学习资源缺乏分类与整合,缺少维护和更新的体制和机制,一次开发,多年不变,内容陈旧;课程资源建设未能超越普通高校模式,教材出版、数字化资源开发和学习支持服务体系三者脱节,难以满足开放大学复杂学习群体的需求。这样的资源建设模式,既难以保证学习资源的质量,又导致了重复建设,浪费资源。那么开放大学资源怎么建设?如何突破目前现状?
桑教授:对这个问题我们在《开放大学“资源云”服务体系建设方略》[2]一文中也做过详尽的论述。当前迅速发展的“云计算”已经成为信息化的一个重要杠杆,“云计算”不仅是技术概念,更是一种服务、一种集成化与个性化的理念。云计算可以为教育系统提供大信息量、高灵敏度的个性化、配送式远程教育学习与资源服务,从而使大范围、可互动、推送式的课程定制模式得以实现,就像现在电子商务服务模式一样,并且极大地节约资源建设的成本。我们要研究和汲取当代学习科学的前沿成果,在学习方式创新的理念与实践中提升中国开放大学资源建设的科学性与前瞻性,在“云计算”“云服务”的视野中加大远程教育课程学习资源建设的开放力度,实现分布式与集成化之内在统一。
开放大学应与高校、企业、社会密切合作,实现资源建设的开放协同创新,比如出版社、电视台、图书馆都可以作为合作方加入开放大学的资源建设,创新体制与机制,构建江苏、全国开放大学的“资源云”体系,提升远程教育资源建设与服务的质量和水平。
优秀的网络课程是资源建设的重要内容,开放大学要借鉴国内外网络课程、MOOCs的经验,把一批新一代的名师与优秀的课程资源及新的培训体系、课程评价体系整合起来。据我了解,国家开放大学5分钟课程网已于2013年7月13日开通,目前已有近5000多个5分钟课程,40余个专题,受到各方面的普遍欢迎。我认为,深化网络课程必需破解三大难题:第一,如何在网络课程的大批“围观者”中,选拔出稳定的学习者?并将他们培育、提升为新一代网络课程的创造性学习者、高效学习者?第二,如何在五花八门的网络课程及其背后的主讲教师和开发团队中,选拔出稳定的课程建设者?将他们培育、提升为新一代网络课程的创造性开发、管理、运维群体、机构?并创造出超越目前学校课程评价、建设体系的体制和机制?第三,如何创造和形成新一代网络课程可持续健康发展的长效机制,并以网络课程的建设发展为杠杆,推动和促进高等教育,尤其是全世界名牌大学在联合、开放、共享中,走出工业文明时代大学之间封闭孤立、激烈竞争的异化状态,追求和开创信息时代和谐共赢的大学新文化、人类新文明?只有在这种文化战略的广阔视野中,才能揭示网络课程的成功之道和蕴含其中的深远战略意义。
当前,世界各国的大学课程正在经历一场数字化、网络化、全球化的历史性变革。这场变革绝不仅仅是给师生配置电脑和建设校园网,而是要完成学校数字化改造的两方面深层变革:首先是学校课程—教学“细胞”层面的数字化改造,目前大学课程教学基本上还停留在小农经济模式(教师的教学类似小农经济的个体劳动者,大量低层次重复性劳动,其效率难以提高)和工业流水线模式(机械化灌输加标准化考试)为基础的传统模式,这两种模式越来越适应不了信息化迅速发展的时代要求,跟不上网络课程的发展潮流,必须尽快打破和超越,走向多学科交叉的网络化课程教学团队建设;与此紧密相连的是学校管理—服务体系的数字化改造(体制与机制创新),这两方面是相辅相成的。这势必要求开放大学课程教学的数字化改造、一体化开发,从细胞层面推动教学服务体制、机制创新与管理流程再造。在操作层面,网络课程要深化发展必须是三种智慧的内在结合:其一是教育创新专家的学习智慧;其二是计算机互联网专家的IT智慧,如何把学习智慧转化为新一代课程设计、学习平台、评价体系,这需要技术和学习、课程理念的结合;其三是网络课程运维专家的“准商业智慧”(网络课程的运维必须学习和借鉴互联网运营商的商业智慧,提高服务水平和管理效益,但网络课程具有公益性,绝不可变成纯粹的商业行为,否则将会背离教育的宗旨而步入歧途),以上三种智慧的内在结合,正是世界MOOCs发展的前沿和开放大学的未来希望之路。
三、在“构建生成学习论”指导下追求“绿色学习”,创建“太极学堂”
记者:在您的论著和报告中,不仅能感受到教育哲学的智慧,而且充满了原创性的成果,我想这恐怕和您长期以来始终扎根在教学创新实践第一线的辛勤耕耘是分不开的。希望能对您和您团队在研究学习科学与教育技术、研发网络课程、探索大学教学创新方面的经历和主要研究成果做一个概括性的介绍。
桑教授:我祖籍江苏,从小在北京长大。1968年高中毕业以后,在北京远郊和山区做了九年筑路工,深切体会到开山劈岭、架桥筑路之艰苦。这可能也决定了我后来选择在教育改革创新的艰难旅程中披荆斩棘的人生道路。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上了北师大哲学系,本科毕业后留校任教,此后始终没有离开三尺杏坛,但却先后三次改换专业,从哲学转向教育哲学、未来教育,又在48岁时转入教育技术学,但学术研究的方向始终紧紧围绕教育改革与创新,可以说是在教育领域开山劈岭、筑路架桥,而且越来越从理论步入实践。在教育技术学领域创业17年来,我们紧紧围绕学习科学与技术这一专业创新之基石,坚守本科生教学舞台,与世界前沿的同行学者一起叩问“人是如何学习的?”“创造性思维与创造性学习行为是如何发生的?怎样培养的?”这些难题可以称之为困扰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工作者的“斯芬克斯之谜”。我们团队成员努力将理论与实践融为一体,在现实的学习环境中钻研学习理论、创新教学模式,1998年我们就开始把重心集中到研究信息时代的学习方式变革上,开设了一门课程,开始的名称是《步入信息时代的学习理论与实践》[3](这本教材2000年由中央电大出版社出版,全国不少电大系统采用过这本教材),后来又开发出与此课程相配套的网络课程,被评为高校首批国家级精品课程。2004年我调到南京大学后,这门课程名称变为《学习科学与技术——信息时代大学生学习能力培养》[4](这本教材2004年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开始是在面对面的课堂上使用网络,后来在网络上各个不同的大学联合开设这门课,每个大学有自己的主讲教师,探索老师间共同备课、学生间互相交流的方法,学生在不同的大学里就同一个研究性学习的专题,进行交流与合作。经过多年的实践探索,我们形成了较为系统的学习理论,集中体现在以下四篇论文中。
第一篇《学习主体与学习环境双向建构与整体生成——创造全球化时代的学习文化与教育智慧》[5],系统总结、概括了我们“整体生成学习论”的产生过程和理论基础:通过对教育变革诸要素及其整体结构进行系统分析,我们认为,可以把复杂的学习方式变革抽象为学习环境、学习主体、学习资源三大要素。教育的变革往往是从学习环境的变革开始的;首先接触、进入并逐步适应新学习环境的师生个体和群体,往往成为新学习方式的创造者和教育变革的倡导、支持者,并形成学习主体与学习环境的双向建构与互动生成;而要能巩固与发展这些学习文化生长、创新的成果,则必须及时总结、提炼,并在交流、传播中将其转化为可重用、可再生的学习资源、课程资源和教育改革资源,新的学习资源又转化为新的学习环境,转化为学习者的学习能力,正是在这种超循环、自组织中,学习模式不断从简单走向复杂,从初级走向高级,走向成熟,这是一个动态的、开放的、生长的过程。这样就能使教育系统进入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超循环”和自组织系统,这不仅需要具有创造性实践设计能力的教育研究者参与其中,而且需要得到不同层次教育改革决策管理者的理解和支持。我们将此概括为“学习主体与学习环境双向建构与整体生成学习论”(简称“整体生成学习论”)。其中最关键的是探索和揭示新一代学习主体(包括新一代学生、新一代教师、新一代师生关系和新一代教育决策管理者)生成发展的规律。
第二篇《学习究竟是什么?多学科视野中的学习研究论纲》[6]是对学习的本体论追问;第三篇《21世纪学习向何处去?——绿色学习研究论纲》[7]是对学习的价值论诉求;第四篇《21世纪:大学课堂向何处去?——太极学堂的理念与实践探索》[8]是在现实课堂中创新学习方式(变“讲堂”为“太极学堂”)之复杂系统工程的实践论导向。后三篇集结在一起,可以称之为我们的“学习三部曲”,隐含在其中的内在逻辑(学习本体论、学习价值论、学习实践论),沿用了我1993年《呼唤新世纪的教育哲学》[9]著作中的逻辑体系结构。
在《学习科学与技术》(2004年)一书“前言”的结尾处有一段文字:“学习是科学,要成为科学的学习者,就必须求真——探索并遵循学习的客观规律;学习是技术,要掌握高超的学习技能,就必须向善——在刻苦的修炼中提高学习效率;学习是艺术,要想在艰苦的学习中获得乐趣,就必须审美——体验出神入化的学习意境;学习更是哲学——领悟真善美统一的学习智慧,创造学习型社会,享受学习化人生!”[4]2这段话是我们在学习文化探索创新中对真善美统一之内在追求。
记者:以上介绍使我对您团队近17年的学习科学创新探索,有了一个较为系统的了解,不仅印象深刻,而且产生了进一步研读、了解的浓厚兴趣和强烈愿望。我看过您关于“太极学堂”的文章《21世纪:大学课堂向何处去——“太极学堂”的理念与实践探索》,非常震撼。确实我们传统的课堂理念来自于工业化时代,大学课堂某种意义上是“标准件”的生产工厂,抱守这种理念在信息化时代注定是裹足不前的。您和您的教学团队在“太极学堂”这一新型开放学堂模式的探索上取得了不少可喜的成果。请您再简要介绍一下“太极学堂”与“绿色学习”的理念以及二者的相互关系。
桑教授:“太极学堂”是我们在大学课堂多年创新探索中形成的实践模式。很多人希望用网络课程来代替现实课堂,也有的人看到网络课程存在很多弊端而拒斥网络课程,事实证明这两个极端都是不足取的。近几年国内外很多学校热衷于搞“翻转课堂”,但只有应用信息技术对现实课堂进行提升和改造,并创造出高水平的网络课程,才有可能创建高质量的“翻转课堂”。经过正反两方面的比较,越来越多的教育改革都走向现实课程与网络课程有机结合的混合教学模式。但究竟如何混合?这显然是极其复杂、多元的。在理论与实践结合的长期探索中,我们发现可以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太极思维”来指导和破解这一难题,所以最后我们选择了“太极学堂”这一名称,来表达我们所倡导的中国特色混合教学模式。何谓“太极学堂”?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在时空形式上,是现实面对面课堂与网络学堂的相互促进、同生共长;在理念上,是东西方大学文化之阴阳互补;在目标追求上,实现学习方式转变,推动工业文明产生的“三中心”传统“讲堂”,向信息时代高效“学堂”的历史转变,把师生从低水平重复劳动中解放出来,在优质课程资源共建共享中,提高教学质量和教师团队整体水平。驾驭太极学堂的难点和奥妙之处在于:能否深刻理解、领略和继承中国的太极思维和太极文化,中国的“太极图”以动态“阴阳鱼”的美妙形式,生动形象地揭示了大千世界万事万物对立统一、相反相成、轮转变化的复杂矛盾运动规律,其中蕴含着对矛盾双方相互关系之结构、规则、动力、方向等玄机之解读和驾驭之道。运用如此丰富的中华智慧指导信息时代“讲堂”向“学堂”转型,应该、也完全有可能成为中国教育工作者对21世纪教育创新的思想贡献。
指导“太极学堂”的学习理论,是前面我们已经介绍的“构建生成学习论”,其价值导向,就是我们提出和倡导的“绿色学习”(G-learning)。进入21世纪以来,人类面临的时代挑战与困惑越来越多,应对挑战的所有对策恐怕都离不开两个字:学习!但人类学习本身亦无法摆脱被现代社会所严重“污染”的悲剧与困境。因此,学习向何处去?已经成为关系到千家万户的时代难题,教育信息化新阶段的攻坚战正是要在学习方式的变革中引导教育系统步入可持续发展的健康轨道。近20年来,从不同角度对学习模式创新发展的研究中,提出了一系列具有鲜明信息时代特色的学习新名词、新理念,如e-Learning、M-Learning(移动学习)、B-Learning(混合学习)、U-Learning(泛在学习)等,对推动学习方式的变革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这些借助互联网迅速传播的英文名词也成为中文网络上时髦的“高频词”。追踪、引进、借鉴发达国家的学习新成果是必需的,但在中国这个世界人口最多的学习王国中,指导学习的名词和理念显然不能都是“舶来品”,中国教育的研究者不能只会跟在西方学者后面亦步亦趋。能否产生扎根于中国学习文化土壤中的自主创新产品,并使之为世界同行所理解和认同,对21世纪全球范围的学习方式变革产生影响?这一问题始终痛苦地萦绕在我们的头脑中挥之不去……在中国教育信息化的实践中反思以上各种源自西方文化教育土壤中的信息时代学习新概念,我们突然发现,它们几乎都是站在学习之外对学习的研究和表述,是应用西方近现代科学主义的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注重分析、追求客观,导致主客二分、事实与价值分离、科学与人文割裂,因此没有、也不可能包含对学习活动及其后果的价值判断,尤其是对学习主体内在身心健康所产生的影响。认识到这一点极其重要。如前所述,信息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对于e-Learning所导致的学习变革之利、害两面必须从人类文明发展的大视野中进行深刻的价值评判,并组织教育系统、引导社会公众更加自觉地趋利避害。正是出于这样的中国思维方式和东方学者之文化使命感,在我们心目中越来越强烈、清晰地浮现出一个新的学习概念:“绿色学习”,翻译成英文就是GreenLearning,简称G-Learning,这是一个东西方学者和公众都很容易理解的学习概念。
什么是绿色学习?其涵义至少应该包含以下要点:首先,绿色学习是遵循学习规律,使学习生活走向健康的理想追求与价值导向;其二,绿色学习代表高效率的学习、能激发学习者强烈兴趣和动力的学习,是使学习者成为学习主人的学习;其三,绿色学习是应用当代信息技术所创设的学习新时空、新环境和丰富学习资源,使学习越来越走向人性化、个性化、自主化、团队化、智能化、生活化、艺术化……的广阔现实道路;其四,绿色学习是科学与人文内在统一的东方学习文化新概念。绿色学习之内涵绝不仅限于以上四点,可以不断拓展,需要交给东西方学者和广大社会公众来探讨、运用、评判,使其不断深化发展。但我们提出这一概念目的是很明确的,G-Learning不仅是对健康、美好、高效学习生活的期盼与愿景,而且是挣脱、克服现实中严重异化的教育文化土壤,在返璞归真中努力找回健康、快乐学习之本来面目的行动指南。
去年我65岁退休前,把我们团队近16年在教育技术学基础理论和国际比较领域的主要研究成果(包括学习科学、高等教育信息化与大学变革,也包括我们最近两年对MOOCs的研究)汇集成一本学术专著《媒体与学习的双重变奏——教育技术学的生成发展与国际比较研究》[10],与同行分享。
四、设计与创造21世纪中国特色的开放大学高效学堂
记者:听了您的介绍我深切地感受到,“绿色学习”、“太极学堂”、“构建生成学习论”……这些萌生于中国教育信息化创新土壤中的教育教学理念,对于指导开放大学建设发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应该成为创建具有中国特色和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远程教育、开放教育、网络教育基础理论体系中的重要思想理论资源。记得您在2006年发表的《探索中国远程教育的强国之道》[11]一文中,对中国如何完成从一个远程教育大国转变成一个远程教育强国,发表了系统而独到的见解,在您提出和论证远程教育强国的五条标准中,第一条就是“要能给世界远程教育提供先进的思想和理论导向”,这是一个十分鼓舞人心的战略目标。但在具体实践过程中,我国开放大学面临着一场课程和学习方式创新的攻坚战。要打赢这场攻坚战,不能没有具体方向和目标,我们要确立一个怎样的愿景和目标体系呢?
桑教授:办好开放大学是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中做出的战略决策。从原来的广播电视大学到开放大学,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要求我们在课程、学习、评价体系、服务管理等方面从内容、形式到方法全方位转型。结合我们的研究和实践,我认为应确立和追求的理想目标和愿景是:设计与创造21世纪中国特色的开放大学高效学堂。这一总目标可以分解为以下十方面的具体目标:建设最开放的学堂(拓展教学时空、开放学习资源,使学习者与教师的开放与国际化程度不断提高);弹性和选择性最大的学堂(在课程内容、难度、学习路径、主讲教师、学习伙伴等方面都为学习者提供最大选择的自由);教育技术含量最高的学堂(包括硬件、软件、环境、服务);学习资源最丰富的学堂;交流范围、层次、水平最高的学堂;学习管理水平和学生参与程度最高的学堂;最有人文内涵(文化品位、艺术魅力、审美情趣)、最吸引学习者的学堂;学生学习能力、教师教改创新能力提高最快的学堂;可重用性资源最多、可持续发展潜力最大的学堂;高校教学、科研、社会服务三大功能内在结合的学堂。
目标是前进的灯塔和方向,同时能激发前进的动力。目标既要高远又要具有可操作性、可检测性。有目标和没目标,追求的结果是不一样的。面对世界范围教育信息化新潮流的挑战,最难的是每前进一步都面临两难选择,包括传统与变革、公平与效益、人文与科技、道德与功利、网络学堂与现实课堂等,如何在这两难抉择中保持一种动态平衡?这就必须学习、领略和运用“太极思维”、“中庸之道”,这是中华传统文化中蕴含的极其宝贵的中国智慧,但也必须进行现代化的改造和创新。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艰难探索过程,但我们必须知难而进,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中不断学习,协同创新,闯出开放大学未来的希望之路。中国开放大学的开拓者们应该有这样的实践追求、理论自信和学术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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